学术的“GDP”
Grandma did not already know it. Dad can understand it. People can benefit from it.
自2016年5月《心理学报》编辑部和中国心理学会决策心理学专业委员会联合在《心理学报》发布了“以小拨大:行为决策助推社会发展”专栏的征稿启事后,我便屡屡在各地各种场合演讲,鼓动更多的心理学工作者跻身“助推研究”(nudge)的行列。
为掩饰自己“一稿多讲”的“学术不端”,我的开场白通常是反反复复这么两段话:当我与在座的研究生一般年轻时,我整天担心的是能否将文章发在一个好期刊上;当我与在座的年轻教师同龄时,我整天担心的是能否申请到研究基金;当我到了退休的年纪时,我整天担心的则是我这一辈子做的研究到底有什么用。我目前觉得自己所做的研究最可能派上用场的便是蜕变为“助推研究”,所以我厚着脸皮到处讲、讲、讲。
Nudge(助推;本意为用手肘轻轻碰)是一个很管用的英文单词,请在座的各位一定记住。因为我的博士生导师与我一起写催审稿件信时就教我使用nudge 这个单词。用了这个词,你就无需担心你的催促会惹恼编辑。
讲的次数多了,便想到用“一文三体”来总结提炼我对专栏文章的特殊要求(真金白银的要求)。即,被本专栏采纳的研究必须能够:
成文于“论文”(paper)体;
成文于“媒体报道”(media report)体;
成文于“政策建议或提案”(proposal)体。
将同一研究写成“论文”体。这个要求不言而喻,其道理简单粗暴,publish or perish 是学术界的铁律。学生拿不出有IF(影响因子)的文章无法毕业;老师拿不出有IF的文章则无法提聘。
将同一研究写成“媒体报道”体。起初我是拒绝的。记得在新加坡南洋商学院任教时,一位极渴望发Journal of Finance的中国同事,曾用鄙夷的口吻说那些本地教授只会“写报纸”。然而,一些文献引用和学术社交平台(如Mendeley)在“度量标准”中已将media mentions(媒体提及)排在首位,其次才是h-index、citations、readers、views等指标。亦有研究表明,经过媒体报道的论文,其引用率高于没有被媒体报道过的论文。为了提高自己文章的影响力,如今我和我的学生都很自觉地将课题组已发表的论文(特别是英文论文)改写成有趣易读的媒体报道(发布在诸如新闻早餐、科学网、中科院之声等平台)。当然,像《华盛顿邮报》(The Washington Post)这种自家找上门的报道那是可遇不可求的。
将同一研究写成“政策建议或提案”体,这真是极好也是极难的事。能在论文的总论部分写明白自己的研究有何实践意义(practical implications),则有望基于自己的研究发现,明确地向政府相关机构提出修改国家公共管理政策、法律法规的具体的指导建议或提案。对于这点,“助推研究”就做得极好。如:心理科学协会(APS)的旗舰期刊Perspectives on Psychological Science刊发了题为“Council of Psychological Science Advisers”(改编自经济顾问委员会“Council of Economic Advisers”)的专栏,并在编者按中兴奋地指出:助推研究让“心理学家有机会在参事议政中踞有一席之地”(Teachman, Norton & Spellman,2015)。
讲的次数愈发多了,我索性要求课题组的学生今后在选题、开题时即扪心自问:你的毕业论文完成后能写出“一文三体”吗?若能,我们就“饿狼扑食”赶紧做;否则,趁早歇菜换题目。
碰巧的是,今年6月8日在芝加哥大学北京中心召开的以“新时代的幸福学与决策心理学”为主题的学术研讨会上,美国判断与决策协会现任主席奚恺元教授(Christopher K. Hsee)也谈到,希望自己的研究能从理论联系生活、从中国走向世界,努力创造学术的“GDP”:Grandma did not already know it. Dad can understand it. People can benefit from it.奚恺元教授以发现联合和单独评估效应而著称。在《心理学报》助推专栏中,奚恺元教授与合作者贡献了一篇文章。他从现象、内部机制、助推决策三个层次细致分析了评估模式在助推研究中的应用。他充满睿智的“GDP”学说一经出口,全场师生兴奋莫名。
仔细想一想,这个“GDP”与我长期提倡的“一文三体”完全不谋而合。
G:意味着新颖——奶奶(grandma)都先知不了。能写出被first-tier 期刊接收的学术论文,其研究发现就不该只是常识(common sense)性的、老奶奶都能侃侃而谈的, 而是反直觉(counterintuitive results)、提供了新知识的。这种能创造知识的研究当是符合Grandma did not already know it 之标准。
D:意味着通俗——父亲(dad)这一辈人都可以明白你在说什么。能将无味的研究写出媒体感兴趣的科普文章,无疑也就达到白居易所说“老妪能解”的境界。若学术圈外人对你的研究不知所云,那如何指望你的研究能吸引媒体报道的兴趣,更不能指望别人会正确地应用你的成果。“老妪能解”当是符合Dad can understand it 之标准。
P:意味着有用——人们(people)均可从中受益。能看出自己的发现有什么用(有何实践意义),极聪明的人也未必能做到。最先指出电磁波存在的麦克思韦、最早发现了电磁波的赫兹,都没能看出自己的发现竟然可以用于改变人类进程的无线电通信。能利用研究发现写出被政府部门采纳的政策建议或提案,能在健康、财富、幸福三个领域贡献“真金白银”的效果,这当是符合People can benefit from it 之标准。
最近读到“徐淑英:商学院教授们,别躲在象牙塔里!”的文章,觉得中国管理研究国际学会创会主席、美国管理学会前任会长徐淑英关于要做负责任的研究(responsible research)的呼吁、商学院的两大使命、管理研究愿景2030,其实又何尝不是与“GDP”和“一文三体”研究的思想一拍即合呢!
原文链接: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XKEYs2Nw3yVOGD2_T_ZN3Q
编辑 | 人格与社会课题组黄传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