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元培做过民国首任教育总长，是学者、教育家，也是社会活动家。

不过在民国，他在学术建树一般，政治能力也不强，《民国名人小传》甚至说他“因人成事，实碌碌无为者”、“为官无实绩”。

政治权谋，的确非他所长。

但是二十世纪的中国知识分子，论人格力量，他肯定排第一。

清末有两位翰林公，参与推翻帝制革命，一位就是他蔡元培，另一位是谭延闿。

两人都是老同盟会会员。

从唐至清，1200多年，翰林何其多，然而，以翰林身份，造炸弹、搞暗杀、干革命，除了蔡元培，世间再无第二人。

而且他要暗杀的是给他官位的慈禧。

有意思吧？

蔡元培让人钦佩、景仰的，是他改造了北京大学，北大因此成为了全国学术和思想中心、新文化运动中心、五四运动策源地。

蔡元培当北大校长十年有半，真正在校时间只有五年半，但他离开后，30年代的清华迅速代替北大，成为中国第一高校。

想想，北大的校长负责制，可能不如清华的教授评议制来得科学。北大20年代的兴旺局面，很大程度是靠蔡元培的人格魅力。

1912年5月，京师大学堂改名为北京大学，严复成为北大首任校长。但校内山头林立，派系纷繁，严复没干多久，就被人批评抽鸦片，不得已辞职。其后，北大像走马灯似地换了三任校长：章士钊、何燏时、胡仁源，都因人事问题，板凳没坐热就走人。

1916年的段祺瑞内阁，内政无甚建树，外交乏善可陈，却做对一件事：邀请蔡元培出任北大校长。

从此，北大的灵魂来了。

当时的北大，是一座官僚习气十分浓厚的学府，教员多不学无术者，学生多是官僚和大地主子弟，带听差，打麻将，吃花酒，捧名角，浪荡三四年混得一纸文凭，毕业后钻营做官发财。

很多朋友劝蔡元培不要趟这浑水，担心他整顿不好，反而损坏自己的名声。

蔡元培革命都不怕，还怕整不了学校？

1917年1月4日，带着金丝眼镜的蔡元培就任北京大学校长。

他对改革北大怀着积极的热情，在就任校长的演说中，蔡元培说：“大学者，研究高深学问者也”、“大学学生，当以研究学术为天职，不当以大学为升官发财之阶梯。”

他专门去请教医专校长汤尔和。汤说：文科可问沈尹默君，理工科可问夏浮筠君。北大以文科为重点，文科学长可请陈独秀担任。

沈尹默是北大老资格的教授，绰号“鬼谷子”，蔡元培与他进行了一次长谈。

沈尹默提出三点建议：一、北大经费要有保障。二、北大章程上规定教师组织评议会，而教育部始终不许成立。一定要争取成立，把权力交给教授，教授治校，这样，即使校长走了，学校也不会乱。三、规定每隔一定年限，派教员和学生到外国留学。

蔡元培深以为然。

沈尹默、汤尔和、马叙伦都推荐陈独秀担任文科学长。

陈独秀也不负所望，但后来陈独秀被逐出北大，也是这三个人出力最大。

人情的反复，殊堪一叹。

陈独秀来后，极力推荐胡适，蔡元培从《新青年》上对胡适已有大概的了解。他称赞胡适是“旧学邃密而且新知深沉的一个人”。

从此北大就有了“三只兔子”，他们都属兔，老兔子蔡元培，中兔子陈独秀，小兔子胡适，声势陡然壮了不少。

一时间风云际会，北大群星灿烂。

蔡元培主政北大，以观念改革为先导，在学术上容纳各流各派。

蔡元培确实兼容并包，对于辜鸿铭的保守，黄侃的怪异，陈独秀的放浪，他都能容忍。最最难得的，是他对刘师培这个国学大师兼“士林败类”的态度。

刘师培当初在日本鼓吹反满最烈，但后来投靠清廷，叛变革命，攻击革命党，并出卖陶成章、陈其美等旧日同志，后又襄助袁世凯称帝。刘师培这样的行为，注定会被社死的。但蔡元培为之极力辩护：“刘申叔，弟与交契颇久，其人确是老实，确是书呆。”

只看学问与格局，不看政见与观点。

陈独秀曾对蔡元培大加赞叹：“这样容纳异己的雅量，尊重学术思想自由的卓见，在习于专制好同恶异的东方人中实所罕见。”

大师多是坏脾气，他们只服蔡元培。

但这些旧派和新派互为仇敌，常常处于对垒的两端，把蔡元培折腾得够呛。

执掌北大期间，他曾“七辞校长”。

遇到不讲道理的人怎么办呢？

“来啊，单挑啊！”这是蔡元培的风格。

堪比老顽童。

1922年10月19日，北大学生发生风潮，他面对气势汹汹的数百学生，大声喊道：“我是从明枪暗箭中历练出来的，你们若有手枪炸弹，只管拿来对付我。在维持校规的大前提下，我跟你们决斗！”

林语堂回忆说，当年他有事去北大见蔡元培，“最使我触目的，是北大校长室当中玻璃架内，陈列一些炸弹，手榴弹！”

北大是一所大学，也是一个小社会。

辜鸿铭曾说“蔡元培是北大的皇帝”，而梁漱溟说蔡元培堪比汉高祖，他不必自己东征西讨，却能收合一般英雄，共图大事。

只是蔡元培这个“北大皇帝汉高祖”，实行的却是“虚君共和”。虽然他是学校的最高行政首脑，但学校的最高权力机构是：评议会。

评议会是北大首创的，在校内地位与“国会”类似。“凡是学校的大事，都得经过评议会”，教授治校的精神就在这里。

制度好，会用人，校长因此无为而治。

在蔡元培的倡导下，五花八门的学会纷纷冒出，诸如新闻研究会、哲学研究会、平民教育讲演团、地质研究会、新潮社、国故月刊社、数理学会…学生们指点江山，论议英发，十分热闹，为校内的“民间社会”，添上精彩一笔。

文、理、法各科几乎每周都举办学术讲座，由专家、教授主讲，学生可以质疑问难。教授与教授之间，也可以互打对台，学术气氛十分浓厚。

这样的风气，这样的大学，真让人向往。

当时北大所形成的自由讨论、追求真理的学术精神，塑成中国人对大学的想象。

这就是蔡元培“主张思想自由，不可定于一尊”的践行。

开出一种风气，酿成一大潮流。

觉醒时代，从北大开始，激荡和救国的情怀，也从北大出发。

正如杜威所说：“以校长身份，而能领导那所大学对一个民族、一个时代，起到转折作用的，除蔡元培外，恐怕找不出第二个。”

---

原文链接：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Nt3-o1BKqRiNlQTp_-ZNV

编辑 | 人格与社会课题组黄传斌